5月19日上午,剛剛結束與德國外展援助部長維喬雷克措伊爾會晤的達賴出現在柏林的中文媒體招待會上。對於中國政府將他比作“披著羊皮的狼”的妖魔化的詆毀,他從來沒有往心裏去,但“假如中國人民對我有誤解,我會感到非常難過。”專門騰出近兩小時寶貴時間的達賴歡迎坦誠對話,由阿嘉活佛做漢藏互譯。除德國之聲、《華商報》、歐覽網等當地媒體之外,中央電視臺、新華社、中國國際廣播電臺、《光明日報》、《環球時報》、上海《文匯報》等駐德記者也參與了聯合採訪。
記者:西藏流亡政府已與北京舉行過7次談判,迄今一無進展的原因是什麼?對於下一輪會談又有什麼期待?
達賴喇嘛:從2002年雙方恢復聯繫開始,在此次談判之前,我們已與北京代表有過6次接觸。其中第5次對話是在2006年2月份進行的,中央統戰部副部長朱維群當時明確指出,”達賴喇嘛不是尋求獨立”。但從2006年4月至5月份開始,大陸批判”藏獨”分裂勢力的語氣越來越強烈,等到第6次談判的時候,官方的態度已經非常強硬了。剛剛結束的第7次會談是以3.14事件為背景的,與以往相比顯得匆忙而又特殊,胡錦濤主席親自過問,對談判進展非常關注,雙方約定將於6月份的第二個星期舉行下一輪對話。這是中國政府第一次對外公開我們的談判,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實際結果,但我感到至少在形式上已經明確化了,希望以後還將更加明朗化。我們會談的主要內容是如何在藏區落實民主、宗教政策,落實憲法。
記者:您所謂的”藏區”究竟是指什麼呢?德國前總理施密特日前在《時代》週報發表評論文章,批評您將青海、甘肅、雲南、四川藏人聚居地納入”大藏區”的版圖之內是一種錯誤的做法,因為中國人口膨脹帶來的壓力必將迫使漢人未來將向地廣人稀的高原地區遷徙,您是否會在這個問題上作出戰略性的讓步?
達賴喇嘛:與德國外展援助部長我從來沒有說過”大西藏”、”大藏區”這樣的名詞。除了憲法規定的自治區之外,還有自治州、自治縣。前一陣的示威、暴力事件也是在自治區之外多有發生,表明這些地方的問題也亟待解決,而我只想作這一地區的義務代言人。早在1969年,我就提出達賴機構是否繼續存在下去要由西藏人民做主,1992年我又重溫了這個問題,那時我已決定,只要西藏能夠實現真正意義上的自治,達賴機構就可以撤銷,將權力移交給當地政府。自治是一個很細的問題,需要很細的探討和研究。至於人口從稠密地區遷往稀少地區,道理雖然不錯,但西藏是很特殊的。我也提倡漢藏大團結,例如漢族可以把美味飯菜介紹給藏族,藏族也可以向漢族提供精神食糧,目前在拉薩就生活著20萬漢人、10萬藏人。從西藏到印度去學習的年輕人也很不少,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一些與當地流亡藏人不一樣的習性,也因此而察覺到藏族文化的消融。但我從來沒有像一些媒體所說的那樣,要求漢族人從藏族人的地盤上搬遷出去。
記者:您是否提出過要在西藏取消社會主義制度,撤出中國軍隊,將自治區交給國際和平組織討論?
達賴喇嘛:西藏自治區的國防和外交政策將由中央政府負責,除此之外,文化、宗教和環境事務交給當地藏人管理。至於實行哪種制度?我想600萬藏族人中恐怕找不到一個希望恢復原來的政教合一。雖然資本主義制度在當今世界上佔據強勢地位,但我到東歐訪問的時候,提出過這樣一個看法:能不能將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優點結合起來?目前大陸基本上是在進入資本主義而放棄社會主義,由此而生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
我曾經提過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經由中、印兩國政府同意,可以考慮在喜馬拉雅地區成立一個特別和平區域,但這可能是下一代才能做到的事情。
記者:那麼這一代呢?您有沒有說過要將中國軍隊撤離出去?
達賴喇嘛:沒有,我從未說過這樣的話。這是沒有必要的擔心和顧慮。
記者:您剛剛會晤了德國發展援助部長,能不能向我們介紹一下相關情況?
達賴喇嘛:我們談到了相互對話的重要性,一致認為,任何問題只有通過對話才能得到解決。我向德國部長介紹了西藏問題的發展現狀,以及第7輪正式會談的情況。此前幾次對話缺乏進展的原因也有涉及。
記者:國際社會的壓力真的有助於解決西藏問題嗎?還是可能會適得其反?
達賴喇嘛:漢藏之間的矛盾只有雙方才能解決。但國際社會有權來表達他們的關心。
記者:但西方國家在西藏問題上的指手畫腳很令中國民眾反感。
達賴喇嘛:國際上存在著一些聲援西藏組織,我也收到過他們的邀請,參加過他們的活動。我一向說,我把右手伸給中國政府,把左手伸給國際社會,現在,我的右手還是空的,左手已經得到了支援和呼籲,我也對此表示感謝。如果我的右手得到了滿意的回答,我還可以把左手收回來說:”謝謝!再見!”
記者:在您此次訪德期間,德國地區第一次舉行了雄天派喇嘛的示威活動,他們抗議您限制了他們的信仰自由,這是怎麼回事呢?
達賴喇嘛:雄天派已經有370年的歷史,關於他們的問題早在第五世達賴喇嘛的時候就已經出現。第五世達賴喇嘛也許是歷代達賴中對雄天認識最深刻的一個。雄天在藏傳佛教中是一種”反祈福”的神,所謂”反祈福”的意思就是祝願不好的事情。我以前曾經信奉過雄天,因為我的一位老師赤江仁波切就是拜雄天的。從50年代開始到72年、73年,我一直信奉雄天,沒有理會從五世至十三世達賴的反對。這是我犯的一個錯誤,犯錯的最大原因在於我自己。後來,西藏甘丹寺北院出了問題,我們在卦象中看到這是因為供奉雄天的緣故。事情明朗化之後,我意識到信奉雄天的害處。有意思的是,中國政府非常支援雄天,第6次會談的時候,他們提出的新的一條就是”我們對雄天欺壓很深”。但我並沒有禁止喇嘛信奉雄天,我只是說如果信奉的話就會不順。最近在南印度的一次法會上有過關於這個問題的爭論,我們提出用公投的方法來決定。結果1萬人中有大約有9500人贊同”不信”,500人贊同”信”。所以寺廟裏就定下了這個清規戒律。但是雄天派喇嘛依然有言論自由。今天他們來這裏喊口號示威,我非常歡迎。
記者:如果收到中國方面的邀請,您是否願意參加北京奧運會?
達賴喇嘛:奧運聖火剛剛點燃的時候,我就呼籲藏區社會要支援奧運。因為這是一件讓擁有13億人口的大國感到驕傲的事情。火炬傳遞在倫敦、巴黎出現問題以後,我也專門囑咐過三藩市的藏區負責人,千萬不要進行幹擾活動。就像在雄天的問題上一樣,有人聽我的,有人不聽。另外我也曾勸告印度藏青會不要徒步返鄉,沒有奏效。關於北京奧運,我們正在進行會談,如果各方面進展順利,我是非常願意去的。
記者:如果有朝一日您能回到中國,您將擔任一個怎樣的角色?
達賴喇嘛:我在流亡生涯裏已經是半退休狀態了,今後也不想再擔任任何職務。如果還有人信奉我,就把我當成是一個活佛吧。我最大的心願就是雲遊四海。從54年開始,我就一直想去五臺山看看,83年又提出過這個願望,92年再提,但一直沒有實現。以後有機會的話還是非常想去。